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漳州明清古街

来源:篆体字网 2024-01-22 20:30:40 作者:篆字君

鹭客社:守望共同的尘世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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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路景观

父亲18岁那年东渡日本读书,此时杨家已呈颓相。杨宅是一座典型的“竹竿厝”,从街面进去,直筒筒到底,其间有几处厅堂几处天井。第一进天井后面的厅堂曾有一条长案,墙上挂着牌匾,匾上有两个字“拔元”,这是祖父的牌位。可能数十年香火熏燎,灰蒙蒙,让我有森然的感觉。

我7岁回到家乡漳州,住在杨家老宅。老宅在香港路,现在是全国榜上有名的历史文化街区核心路段。我认识家乡其实就是从这条路开始。香港路不过两三百米长,老人称之为南市街,在老城区的南边,旧时一直是老城的中轴线,旧时指的是唐朝漳州建州后的历朝历代。这条两旁都是骑楼建筑的狭长街道盛着许多故事。

我最早耳熟能详的是双门顶。双门顶在香港路北段,宋代钤司署设于此,钤司署是军事机构,有点像当下“军分区”。钤司署外门为双门:左称“崇仁”;右叫“怀恩”,由于这里的地势南低北高,双门位于路北,俗称双门顶。如今,“双门”已逝,而这里的两座巨大威严的石牌坊,却如两座沉重无比的门凌空镇着。一座两面的横额分别刻着“尚书”和“探花”,一座刻着“三世宰贰”和“两京扬历”,都是明代建筑。“尚书”坊为漳浦人林士章而立,此人是嘉靖年间的探花,官至南京礼部尚书;“三世宰贰”坊为龙溪人蒋孟育和他的父亲蒋相及祖父蒋玉山三人而树,蒋孟育是万历年间的进士,曾任南京吏部右侍郎,在漳州结“玄云诗社”,是“玄云七子”之一。这两座石牌坊为什么会立在这里,当然与这里是城市的中轴线有关,进城的人首先得瞻仰它们,感受它们。这种效果在我身上也有所应验。上中学时,我天天早上要从它们底下经过,每回都要强制受到一回训导,觉得牌坊受赐人了不起,心里有小小的波动。但是“成名成家”的思想是要不得的,这是我们当年受到的教育,因此心里有时又会纠结。只是这种波动和纠结很快会归于平静,因为年幼,还因为单纯。当年每日从这里走过,两边临街门面里的客厅陈设也稔熟于心,多是有张供桌,上头敬奉着神明,有的置有神龛,有的是一张神像,香炉似乎是都有的。那时旧居的扇门两旁都是可以拆卸的厚重的木板墙,没有窗户,又隔着骑楼下人行道的距离,客厅的光线有点暗,但是那些东西还是能看得清楚。后来有一天,我有一个发现,那些神明不见了,换上了新的对联和新的图像,当然打着那时的鲜明语境。我兴奋,为这个新的变化和表达出来的风尚写了一篇作文,得到老师的表扬。如今数十年过去,许多百姓家中重新出现神龛,让人不得不感慨文化的烙印是多么坚韧和顽强,是多么的刻骨铭心。

一个在外乡已是耄耋之年的堂哥许多年前告诉我,在双门顶那个地方有一座极小的伽蓝庙,我多次好奇寻访不得,不知它躲在什么地方。近年政府投巨资修葺香港路北段,伽蓝庙重见天日,原来这座庙只有三平方米,隐身在双门顶边上的打石巷,在骑楼二层的空间,庙前几杆小旗幡成了它现在显眼的标帜。这座小到几乎不招人眼目的伽蓝庙怎么会修建在这个地方?街坊邻里都说不清它的来历,以后又有一说是全国最小的,谁能解开这个谜?

现在这段路成了一些拍摄旧时代题材影视片的天然外景,时不时被封路。出现了大牌演员和一些不知能不能上镜头的群众演员依照剧情在这里有声有色地演着戏,那些骑楼的楼体和青石板路,用不着解说就会让人有时空倒错的感觉,演员们想必在镜头前也一下就能进入规定的情景。一个新闻界同行有次采访回来后告诉我,某个一线女影星素颜比化妆更漂亮,说罢啧啧赞赏。让我不禁想起双门顶下“葱管西施”的轶事。香港路是条商业街,两旁尽是各式店面。双门顶下有间专门卖煤油灯和煤油灯的玻璃灯罩的小店,女主人是个非常清丽可人的白净女子,因为她美丽,生意也好,不少人专程到此为的是一睹芳容。我那时是个懵懂孩童,虽不谙世事,有时路过见到美人同顾客交易,除了觉得漂亮,仍能感到她的微笑有点勉强,是不是因为电灯渐渐普及,生意也渐渐不好做。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她还在这里,后来就消失了。不久前一个福州朋友到漳州,太太曾住在毗邻的台湾路,他们特意一起到这里寻觅西施丽人,却不得倩影,只能在双门顶下怅怅地徘徊。

双门顶的尽头就是台湾路,同香港路形成一个丁字路口。台湾路也属历史文化街区,在继香港路北段之后复旧的修葺中,原先的水泥路被挖掉,铺上花岗条石,特意不打磨平整,表面有些坑洼,东起延安南路,西至青年路,都成了这样的路面,大约这样才有老的味道。这里也是商业街,铺面鳞次栉比,老字号的牌匾触目皆是。这段路的建筑不是骑楼样式,既有传统的红瓦双坡顶、挑檐砖木结构,也出现西洋格调的柱式楼房和铸铁窗花,虽然同香港路仅咫尺之隔,却让人明显领略到近代气息。在那些老牌匾中,有一处横列着这么一行字“商务印书馆代理处”,这让小时候的我有点惊讶,因为我手中几乎天天使用的“新华字典”就是商务印书馆出版的,稍大后看了一些书,知道了商务印书馆的分量,感觉到这座小城这条不知名的小街其实还是有些文化的。我在漳州一中读书,放学一出校门就是胜利路,有一拨同学向东走去,很是雄纠纠地对向南行的同学说,我们走胜利路,你们走香港路台湾路吧。有一度我们都认为台湾和香港是水深火热的地方,所以有些灰溜溜,后来知道南面城区在老漳州是很有地位的,才又昂首阔步回家。

台湾路中段以前称府口街,路北有一处比较宽敞的豁口,称始兴北街,这就是府埕,旧时漳州府衙大门前的小广场。府埕北端是现在中山公园的南门,从南门进去就是原来府衙所在地。府埕不足百米,却是漳州有名的地方,曾有相当一段时间,这里是漳州的小吃街,两旁布满各式地方小吃的店铺,似乎永远是食客满满,生意火爆得很。搬回漳州后,有一年春节,我同认识不久的小同学出来玩,在这里吃了一煎蚵仔煎,那个香味那个边縁酥脆的口感那个又酸又甜又辣的酱料,至今仍留在记忆中。历任的地方官都会关注到这个地方,两边的旧房子已经拆掉又仿古规范地重建了,如今出现了书吧、有名的手工木偶头、木版年画、漳浦剪纸等等的店面陈设,平添一种安恬的文化气息。清晨,公园南门前的芳华横路,与府埕平行的芳华路,形成一个小菜市场,男女们在这里随意挑拣食材,脸上洋溢着居家过日子的满足。

芳华路和台湾路接口处,是鼎鼎有名的“天益寿”药店,这家老字号的药店有150多年的历史,是“中华老字号药店”,一直享誉遐迩,甚至海外。其实,在香港路南段,从前也有一家叫“太义方”的药房,同样名声在外,同“天益寿”一南一北呼应。

现在,让我回到香港路南段吧。我老家就在这地方。这段路仍是老模样,旧的骑楼,二层剥落的墙体,各类拼凑的窗户,街面由原来不甚平整的柏油浇成了水泥。蓦然一看,同双门顶形成反差。但是这恐怕才是它真实的样子。这里有一条巷子叫面线巷,给我留下深刻印象,传说里面曾有做面线的作坊,但顾名思义它又的确像一根纤细的面线,巷道窄细窄细的,从香港路的这头穿过去,一直抵达另一头的青年路,巷子很直,一眼看到尽头,因为两头洞穿,光线匀整甚至有层次,显得十分柔和,很是悦目,我每回路过,总会不自觉地看上一眼。

面线巷在路西,我家就在往南几十米的路东。老人说我们家族在太平天国末年的漳州战乱中几乎全部丧于非命,仅曾祖父躲过血光之灾,带着侄子从东闸口逃来这里重新立业,做棉纱生意,有了一个叫“怡瑞”的商号,有过一段很红火的时日。祖父是清末拔贡,赴京朝考后被授广东新会候补知县,曾是杨门的荣耀。父亲18岁那年东渡日本读书,此时杨家已呈颓相。杨宅是一座典型的“竹竿厝”,从街面进去,直筒筒到底,其间有几处厅堂几处天井。第一进天井后面的厅堂曾有一条长案,墙上挂着牌匾,匾上有两个字“拔元”,这是祖父的牌位。可能数十年香火熏燎,灰蒙蒙,让我有森然的感觉。这个牌匾不知什么时候起便不知去向。后院是一个大石埕,东北角是一间纺棉纱的作坊,前面是一处平房,这是这个大家庭数十号人的厨房。当然这都是听老人说的,我们搬回来时作坊已是残垣一处。我们家在后院西北角上的楼房,这里还隐着一个小石埕,开了个边门,可以从一条巷子通回到街上。香港路南段是一处低水位的地方,回老家时,南门溪(即九龙江西溪)还没有修筑防洪堤,这里每年都得被洪水淹上几回。洪水从街上没入店面和小巷,大人已提前用各式的桶或盆储了水,然后用木盖将石埕的水井封上,避免脏水灌入,那时尚无自来水,水井的水是要饮用的。第一年看到洪水淹上楼梯,水面浮着不知何处漂来的木桶等杂物,觉得新鲜好玩,兴奋极了。第二年遇上数十年没有的“六九”大洪水,水差一点就淹上二楼。周围有房子倒塌,传出喊“救命”的声音,才感到害怕。后来大人带我从二楼贯通的回廊和房间,迂回地来到临街窗口,被撑着小船划进来的解放军战士抱上船,逃命出去。这段经历深深刻在脑中。如今老宅多已人去楼空。这里有过兴盛,最终合乎规律地衰落,留下的清寂似乎以默然的姿态在评点着历史。

香港路南端第一个十字路口俗称南门头,东西走向的路叫南市场和博爱西路,这条路就是原来的古城墙,所以地势高。因为几次旧城改造,这里现在已面目全非,出现了耸立在南门溪畔的高大商品楼房。但是这一切没有能全部抹去老城的痕迹,香港路的骑楼如同楔子一样钉在边上。

杨家后院还有一个后门,这个后门对着一条小巷,巷子通往与香港路平行的龙眼营。这个后门少有人用,门外有一片废弃的宅地,有几丛茂盛的竹子,荒凉僻静。我也只是偶尔兴之所至,从这里走去上学。小时候淘气,记得曾经同小朋友在这条人迹罕至的小巷子比赛谁走路洒尿洒得更远。龙眼营是一条十分古老的街,宋朝时称龙骇瀛,曾是客栈云集的地方。路的南端有一座通元庙,现在让人们关注这里的多半是这座庙,当然不仅因为庙里的神明,不仅因为庙中主持传承至今的开元拳,开元拳的嫡传弟子曾在中央电视台组织的武林大会五祖拳选拔赛中斩将夺关,晋京决赛,还因为它曾是太平军攻占漳州时,太平天国侍王李世贤召集部下议事的地方,肃杀一时。通元庙如今信众多,香火旺,每逢祭祀,周边街道骑楼的路柱都会悬插着旗幡,很是风光。龙眼营北端同修文西路成丁字路口,斜对面坐落着大名鼎鼎的文庙。

文庙是全国文保单位,始建于宋朝。我认识它时,整座庙宇建筑都属小学校堂,叫西桥中心小学,巍峨庄严的大成殿是教师们的办公厅,我就插班在这所小学读了将近六年时间。文庙大门前两旁分别有一座牌坊,牌坊上都镌镂着4个字,西边的是“道冠古今”,东边的是“德配天地”。然而它们是从右到左排列的,而我们的阅读习惯是从左到右,于是我总是将它们读成“今古冠道”和“地天配德”。每天进出校门都要看到这8个字,不知道在心中读了多少遍,仍百思不得其解,也没找老师问问,这成了我小学的一个心结。终于有一天豁然开朗,原来这是对孔圣人的褒赞。会不会是孔圣人的庇护,我后来考上了漳州一中,这是一所很多人向往的重点中学。孔庙许多角落都留下我的记忆,学校有一千多学生,有4个少先大队,童年时瘦小的我幸运地当过这所小学少先队的负责人,当时少先队总部设在大成殿西头的廊房,大成殿前有6根粗大的石廊柱,柱上雕着神气活现的龙,我们每回出入队部,总喜欢摸摸门前的龙,因此攀在石柱上的龙头显得油光滑亮。如今学校已迁出,这里几乎成了到漳州城旅游的客人一定要到的地方,因为大陆完整的文庙已所剩无几。

后来我有个机会到一座大城市读了几年书,回到漳州后,走在香港路,一时有些不适,觉得这算是街道?这么短小和狭窄,顶多是条胡同。但是这种感觉很快被一只无形的手拂拭得得干干净净,这里的楼屋门窗,行人和空气,早已和我融为一体。

漳州已成了国家的历史文化名城。现在双门顶底下的一个介绍香港路的牌匾,提到了父亲,说此街有“现代作家杨骚故居”。他当年流落南洋,在海外办报时,写的文章多用“北溪”(即九龙江)和“丰山”(近郊祖籍地)笔名,迢迢千里万里,是不是乡愁呢?回国时,他准备专心写作,曾想在南门溪畔租一房子居住,都已经让在漳州的养女、就是我的堂姐红豆帮助寻找,后来因多种原因,留在了广州。这里,其实埋葬着他的梦想。

当我开始写关于明清老街的文字时,想到了以上的那些,不禁喉堵。

有一个著名歌手的一首歌曲曾深深打动过我,我用这首风行的歌曲里的一段歌词,结束这篇文章。“……在这儿有太多让我眷恋的东西/我在这里欢笑/我在这里哭泣/我在这里活着/也在这儿死去/我在这里祈祷/我在这里迷惘/我在这里寻找/也在这儿失去”。这首歌的歌名叫《北京,北京》,很神圣。我将歌名改成《漳州,漳州》,一样神圣!

双门顶

台湾路天益寿药店

台湾路商务印书馆代理处

袖珍珈蓝庙

府埕

香港路南端。远处高楼后便是南门溪(九龙江西溪)

文庙前的牌坊

文庙偏殿。我们小学三年一班时的教室。如今成为给游客演示的地方

大成殿前的龙柱。龙柱后面就是我们当年的少先队总部

文庙的孔子塑像

位于龙眼营小街的通元庙

香港路南端的南门头。顾名思义是古时城市南门所在地

香港路面线巷。巷子尽头是青年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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