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春色
“小城故事多，充满喜和乐，若是你到小城来，收获特别多。看似一幅画，听像一首歌，人生境界真善美，这里已包括。谈的谈说的说，小城故事真不错，请你的朋友一起来，小城来做客。”邓丽君的这首《小城故事》，我认为用来演绎我记忆中的位于江海之滨的小城---如皋，是最恰如其分的了。
如皋是一座有2500年历史的城市，建县也有1600多年了。它南临长江，东近黄海，境内水网密布，湖荡众多，通扬运河、如海运河、如泰运河纵流全境，航运通畅，交通便捷，气候条件良好，物产丰富，文化底蕴丰厚，古来就有“金如皋”之称，现今则戴着“世界长寿养生福地”、“中国花木盆景之都”、“国家级园林城市”等多项桂冠，堪称是一块江海福地。
如皋旧城由分内外两城，外城包裹着内城，接近于圆形，内外城都环绕以水，城墙久废，留下的内外两道护城河却形成了大小两个环形，故有“双环城”之称。如皋的水是极具灵性的，它映着蓝天白云，几乎触及如皋城的每一个角落，处处与水相伴，令人格外惬意。我是在一个晴朗的春日来到如皋的，站在桥头，桥下是潋滟的脉脉绿波，河畔是夹岸的依依杨柳，当真是春色醉人。一弯玉带河水倒映着一座八角七级密檐宝塔的玲珑身影，这就是千年古刹定慧寺中的观音塔。定慧寺的山门北向，据说在中国佛教建筑中是独树一帜，寺内殿宇环楼，而寺外又三面临水，黄墙碧水相映，形成“殿环楼，水绕寺”的美景。出寺门向北，就是伏于清波之上的青砖砌就的冒家桥。小立桥头，不禁想起了已故的著名古建筑、古园林专家陈从周先生填的一首《忆江南》词：“江南好，信步冒家桥。流水几弯萦客梦，楼台隔院似闻箫。往事溯前朝。”过冒家桥，穿冒家巷，就可走向水汇园，陈老先生所要追溯的前朝往事，就发生在这座水汇园里。
前人对水汇园的评价是“才子名姬生死恋情，徽派建筑海内孤本”。何以谓之“徽派建筑海内孤本”，我了解得不多，无从置喙，可这“才子名姬生死恋情”可太为我所乐闻了。才子指的是晚明四大公子之一的冒襄。冒襄，字辟疆，如皋人，明末清初的著名文学家，出身于仕宦之家。他幼有俊才，十岁就能赋诗，十四岁就刊刻诗集《香俪园偶存》，当时的文苑巨擘董其昌把他比作初唐的王勃，期望他“点缀盛明一代诗文之景运”。可晚明的危亡时局已容不得他沉浸于诗词歌赋中优游岁月了。他怀抱着报销国家的壮志，与同仁组织复社，反对阉党及其余孽，主持清议，矫激抗俗。明亡后，他参与反清，后隐居不仕，在水汇园内读书作文，保全了民族气节。名姬则是芳名远播的秦淮八艳之一的董小宛。小宛是南京人，天姿巧慧，容貌娟姸，因父母离异生活贫困而沦落青楼。十六岁岁时，已是芳名鹊起。据说小宛在苏州与冒辟疆偶遇时，便一见倾心，连称“异人！异人！”她多次向冒辟疆表示倾慕，属于典型的“女追男”，可当时冒辟疆属意的是另一位佳人陈圆圆，二人已定嫁娶之约，所以冒董之间隔着的这一层纱始终无法捅破。直到陈圆圆被豪门强买北去后，在友人的极力撮合下，二人才缔结姻缘，小宛来到如皋，住进水绘园的艳月楼，这一年董小宛20岁，冒辟疆33岁。
水汇园本是冒家的祖业，到冒辟疆这一代将旧园重整，精心增饰，“构妙隐香林堂、默斋、枕烟亭、寒碧堂、洗钵池、小语溪、鹤屿、小三吾、月鱼基、波烟玉亭、湘中阁、县霤山房、涩浪波、镜阁、碧落庐，一时海内巨公知名之士，咸游觞咏啸其中”。小宛嫁入冒家后，与冒家上下相处极其和谐。闲暇时，小宛与辟疆常坐在画苑书房中，泼墨挥毫，赏花品茗，评论山水，鉴别金石。小宛“针神曲圣，食谱茶经，莫不精晓”，把日常的生活过得饶有情致，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是男性理想的伴侣。她经常研究食谱，看到哪里有奇异的风味就去访求它的制作方法，然后施以妙手加以改良，使其更为甘美。世人多知小宛是个美女，却很少人知道她还位列中国烹饪史的十大名厨，她创制的董肉、董糖，至今仍是如皋的风味名食。令人叹息的是，美好总是那么短暂，不久，清兵南下，和平静谧的江南顿成烽烟血腥之地，冒家举族渡江避难，数年辗转于离乱之间，备尝艰辛，等到历经艰险回到如皋不久，冒辟疆又大病两次，小宛熬药煎汤，紧伴枕边照料，待冒辟疆康复，自己身体却彻底垮了，虽经多方名医诊治，终难挽回，在顺治八年的正月初二日，小宛仙逝，年仅28岁。临终之际，她还紧握着冒辟疆赠给她的镌有“比翼”“连理”字样的金钏。冒辟疆将小宛安葬在如皋的影梅庵，为了寄托自己的哀思，他撰写了回忆追思董小宛的《影梅庵忆语》，凄美的文字令后人慨叹不已。
承载了这一段爱情传奇的水绘园，淡雅、隽逸、秀美，虽存当年的意蕴境界，却并非原貌，冒辟疆去世后，经数传，园址荒废，转属他人，后冒氏族人赎而复之为家祠。今日的园林景观，大多是冒氏的后人冒广生（字鹤亭）在民国年间所复建。说来有趣得很，这位冒辟疆的后人的生日时辰竟与其先祖一模一样、不差毫分，而且也是位风流倜傥、学识渊博的才子，家族内都把他视为冒辟疆的转世再生。真正属于冒、董二人的，恐怕只有水明楼中陈放的古琴砖和二人的画像了。水绘园是个典型的水景园，清人陈其年《水绘园记》云：“水绘之义者，会也。南北东西皆水绘其中，林峦葩卉，块圠掩映，若绘画然。”主要建筑如琴台、竹房、水明楼都依池而筑，楼台面水，形成倒映之美，颇具匠心。虽不如苏州名园的繁华绮丽，但明净雅洁，悠然宁静，别有唯美意境。园内的古澹园，是一个如派盆景园。产生于如皋的如派盆景是中国盆景艺术的七大流派之一。园内珍藏有自宋代以来的大量“如派”精品盆景，其中有树龄1000余年的古柏盆景、有全世界最大的五针松盆景等，被誉为“唐宋元明清，从古看到今”。
赏完美景，接着就是饮美酒、品美食了，别具地方特色的美食对我这号“吃货”一向有着巨大的吸引力。如皋地处江海之滨，江海水产之美自不待言，就连最大众的萝卜也自不凡，素有“如皋萝卜赛雪梨”的说法。于是步入文昌阁附近的一家酒店，毫不吝惜地点了满满一桌的美食：河豚、鲥鱼、江之、白虾、如皋火腿，饮着甘冽的水明楼的白酒、黄酒，大快朵颐了一番。微醺下，我又来到玉带河的一弯春水之畔，沐浴着和煦的暖阳春风，直至全身心都融入了小城这明媚的春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