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华妹的故事被拍成了电视剧：《理想照耀中国》之《纽扣》
1980年12月11日，中国颁发第一个工商个体户营业执照
原载：《科学投资》2005年第4期
作者：计晟
一不留神成了中国第一
1980年12月11日，章华妹从温州工商局领到了一本个体营业执照，执照的编号是01，这是中国大陆解放后颁发的第一本个体工商户营业执照，章华妹也在无意间成了中国个体工商户第一人。此前，21岁的章华妹为解决家庭生活问题，一直在自家住宅门口摆一个小摊子，卖些毛巾、牙膏、针头线脑一类的小百货。领到营业执照后，章华妹把自家临街住宅的堂屋腾出来作了铺面，摆上几组柜台，继续经营她的小百货。之所以把铺面安置在自家的住宅里，除了方便，与章华妹当时手中没钱也有关系。那时候的章华妹根本租不起铺面，只能将就一下。
章华妹的文化水平不高，只有小学毕业，家中一共五兄一姐全靠父母每月平均几十元的工资度日，生活之窘迫可见一斑。因为没钱，章华妹的哥哥姐姐也在章华妹之前先后缀学。
章华妹虽然无意间成为了中国个体户第一人，可是心里并没有多少兴奋的感觉，虽然温州人一向有经商的传统，可当时并没有几个人瞧得起个体户。大多数人向往的还是能进入政府机关、国家企事业单位工作，只有没有出路的人才会去当个体户，章华妹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一年之后，她嫁给了自己的邻居余新国，很重要的一个原因，也是因为余新国是吃“皇粮”的，当时在温州的一家国营企业工作。
在世界上还没有人知道螃蟹可吃的时候，世界上第一个敢吃螃蟹的人可以随时随地找到最肥最美的螃蟹，章华妹当时的情况就是这样。作为中国的第一个个体工商户，在缺乏任何竞争的情况下，她轻而易举地挖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那时候好像卖什么都赚钱，卖什么人们都疯了似的抢，就算是一些针头线脑，也能赚到几十倍的利润。对章华妹来说，那真是一个美好的时刻，可惜美好时刻转瞬即逝，春花刚开，好像没有经过夏天，就已经到冬天了。
大家都在做的不能做
作为出头鸟，当时很多人都在眼睁睁地盯着章华妹，把她当个榜样，看她在做什么，看她会怎样做。发现章华妹经营小百货赚了钱，大家一拥齐上，在章华妹的小百货店周围，不长时间就出现了同样的小百货店40多家。随着竞争的加剧，虽然章华妹全心全意地经营，几乎把所有功夫都泡在生意上，而且她的丈夫也勤力地帮助她，章华妹却发现生意一天不如一天。这使章华妹感到很困惑。
她想，不能这样下去！既然大家都一窝蜂地赶着做小百货，那我就别做小百货了吧，再做下去也赚不到钱，闹不好再把先前赚的钱搭进去，那就不划算了。这样想着，她就四处乱转寻找新的生意。她发现其时温州有很多人都在赶着做服装。她一打听，发现做服装利润比做小百货高得多，但所需资金也比做小百货要大得多。资金不是问题，通过几年的小百货生意，这时候她手里已经积累了一定量的资金。
章华妹决定跟着大家做服装。她找了几位同伴，大家一起搭伴到上海去进货。要说温州人做生意精，精就精在这里。不但是那时候，就是直到如今，别的地方的人到上海大多是进成品服装，做的是倒手生意，赚的虽然也不少，但温州人大多数却只是在上海进布匹，然后拿回家里自己加工，或找当地的小作坊委托加工，连加工带贸易的钱一块儿赚，所以同样的生意，温州人总是能比其它地方的人赚得更多。
那一次章华妹本来也是准备到上海去进布匹回温州自己加工的，但是在火车上，她与同伴聊天，一个同伴说，上海的布料多得很，花色品种要什么有什么，质量也不错，不过就是有一点，在上海很难找到好的纽扣，扣子的花色品种太少。做过服装生意的人都知道，扣子是服装的眼，再好的布料、再好的做工、再好的款式，没有一副好扣子相配，也会成色大减。章华妹见大家纷纷应和，好像都在为这个问题烦恼。她就想，做生意就要做别人没有做过的，或竞争少的，以前我做小百货之所以赚到钱，就是因为竞争对手少，后来赚不到钱甚至有的月份赔本，就是因为后来做小百货的人多了，竞争激烈了。那么，现在温州做服装的人这么多，光是这一个火车车厢内大概就有几十位，竞争一定十分激烈，自己的底子又比不上人家那么扎实，无论资金和经验都难跟人家相提并论。这样的话，我不如别做服装了，干脆改做扣子，做服装的人都需要，不愁市场，竞争又少，肯定会是门好生意。
章华妹这么想着，当时就打定了主意。本来是到上海进布匹的，她却转而将钱全部进了扣子。那天，当她的丈夫到长途汽车站接她的时候，发现她拎下车的不是布匹，而是两大袋各种各样的扣子，不由大发雷霆，不停地质问她到底有没有脑子。很多朋友、邻居听说了这件事，也都当个笑话，到处散播。不料，这倒帮了章华妹的忙。很多做服装生意和搞服装加工的人，听说章华妹这里有各式各样的扣子卖，纷纷跑到她这里来进货，章华妹因此赚了个满盆满钵。如今有些营销专家将此唤做“病毒营销”或“喷嚏营销”，章华妹不懂这些，她只知道自己这次赚了钱。她不管别人说什么，就算自己是瞎猫撞上了死耗子，如果瞎猫总是能够撞上死耗子，那也很不错。
她认准了这条路，决心继续走下去。随着经验的增加，她摸索出了纽扣经营的一整套诀窍，如何进货？到哪里进货？如何确定进货量？如何确定进货品种？她总结出了一整套办法，这使她的扣子生意蒸蒸日上，让那些看不上几分钱、几毛钱生意的人大跌眼镜。
轻易抛弃了过去的成功经验
1985年，章华妹因为怀了孩子，丈夫又要在单位上班，店面无人照顾，不得不将她的纽扣专卖店交给她的五哥经营。生完孩子后，她觉得从五哥手里将店面要回来有些不好张口，就在温州的解放路租铺面重新开了一家服装店。之所以放弃纽扣改营服装，是因为她觉得不便与五哥竞争。温州本来就不大，纽扣又是门小生意，有一家专卖店就足矣了，自家人抢自家人的生意，有点犯不着，而且容易闹矛盾，所以，她想来想去，决定避开纽扣，开一家服装店。
在想像中，章华妹觉得自己对服装市场非常熟悉，对服装生意十分内行，等到真正动起手来，她才发现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这服装市场的水太深了，不是什么人一猛子扎进去都能适应的。就像到哪里进货？什么季节应该进什么花色品种的货？这些最基本的问题她都一窍不通，就更别提考验眼力的款式和复杂的布料鉴别了。这时候，她所能想到的惟一办法就是跟风，别人进什么她也跟着进什么，别人卖什么她也跟着卖什么，而这本来是她在以前的生意中一直注意回避的。
在这种情况下，章华妹的经营状况可想而知。在此之前，章华妹的丈夫已经从国营企业辞了职，以便全心全意地帮扶妻子做生意。现在，夫妻两个人经营还不如章华妹一个人经营的时候赚钱多，这使章华妹的心情更加焦躁。万般无奈之下，章华妹见温州很多开皮鞋作坊的人赚了钱，于是病急乱投医，也拿出10万元，招了20多名工人，办起了一个皮鞋加工厂。然而，章华妹做服装是个外行，做皮鞋就更是个外行。章华妹做皮鞋做了3年，10万元投资变成了一库房无法处理的皮鞋。在八十年代中期，10万元可不是个小数目。这次投资的失败，使章华妹元气大伤，以致她和丈夫在温州站不住脚，不得不带着孩子远走异乡，在天津租了一个铺面，一边推销自己的积压皮鞋，一边代理一些老乡的皮鞋，靠赚点小钱过日子。
杀了一个回马枪
章华妹夫妻带着孩子在天津呆了好几年，直到1992年春节，夫妻俩带着孩子回家过年，章华妹才发现自己让给五哥的纽扣专营店生意十分不景气。章华妹想不通其中的道理，因为她觉得温州纽扣市场应该是十分有潜力的，而且自己当初给五哥打下的基础不错，五哥的生意应该越来越火才是，怎么会一天不如一天呢？等到她跑到五哥的店里一看，才发现了问题所在，原来五哥这些年一直只从上海一地进货，品种虽然不少，但款式多属老旧货，其中很多款式还是当年她做纽扣生意时的。
章华妹就给五哥讲纽扣生意应该怎么怎么做，现在纽扣市场是个什么样的行情，什么款式流行什么款式不流行等等。原来她这些年虽然没有再做纽扣生意，却一直在关注纽扣市场的变化。五哥听她讲得头头是道，就劝她回来接着做，说他愿意将铺面让给她。这样左劝右劝，再加上在外面呆了这么几年，确实觉得很艰苦，而且孩子也面临回老家上学，章华妹就答应了。
章华妹从五哥手里将纽扣专卖店接过来以后，采取了和五哥完全不同的经营方法。她放弃了从上海进货，而不惜千里迢迢，改从广东进货，因为她发现经过九十年代前后的努力追赶，同时凭借临近东方时尚之都香港的便利条件，广东的服装业已经超越上海，成为了中国新的服装中心，很多最新款式的服装都是先从广东推出，从广东开始流行的，广东扣子的花样也要比上海多得多，质量好得多，价钱上也要便宜不少。另一方面，章华妹订阅了不少时尚杂志，一有时间就很认真地阅读、分析、整理，从中观察服装业的流行趋势，进而把握纽扣市场的走势。
在章华妹的精心打理下，他们的纽扣专卖店就像逢春的原野，恢复了蓬勃生机。美中不足的是，章华妹夫妻接过纽扣专卖店的经营后，五哥五嫂整天在家无所事事。章华妹本想请五哥五嫂和自己一起做，可是一个20平米的纽扣店那用得着那么多的人手？这使章华妹十分为难，考虑再三，她决定把这家纽扣专卖店再交回给五哥五嫂，自己在人民路又重新开了一家纽扣专卖店。为了让不太懂行的五哥五嫂做好生意，章华妹每次进货都要带上他们。但是这样一来又产生了一个问题，就是两家的经营品种几乎完全一样。温州市场不大，纽扣本身又是门小生意，章华妹早先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改行去做服装的，并因此而吃了大亏。过去的问题并没有解决，她早先的担心正在变成现实。
让生意细得就像一根针
为了解决“内耗”的问题，章华妹想出了一个办法，就是现在十分时兴的市场细分。她让五哥五嫂缩小经营范围，专经女式服装纽扣，因为女式服装纽扣市场比较大，也比较好经营，自己则专经男式服装纽扣，后来又进一步调整为只经营男式西服纽扣。这样一来，两家就彻底避开了竞争，解决了“内耗”的问题。
人家的生意都是越做越大，大到不得不“多元化”，章华妹的生意却是越做越小，越做越“精”，到最后“精”到只见瘦肉不见膘。随着广种薄收变为精耕细作，章华妹改变了自己原来专做“转手贸易”的经营形式。她不再到批发市场去进货，而改为给工厂下订单进行订做。经营品种的减少和单一品种销量的提高，使她有条件这么做。而这么做的结果是中间环节减少，这又使经营利润率得以大幅度的提高。
为了寻找最新的纽扣信息，她和丈夫经常会在国内外跑来跑去，一旦发现有新款式的纽扣出来，就想方设法地弄到手，然后交给工厂作为样品。因为是订做，产品生产出来只能交给他们一家，这就保证了在经营品种上的独家性，换句话说，一些款式的纽扣，只有在章华妹的店里才能买得到，别处没有，这就使她掌握了产品的定价权，可以轻而易举地获取超额利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