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象生动又不乏俏皮幽默趣说“南京话”
我听过的方言中,南京话最为丰富多彩。它形象俏皮,厚重豪爽,尤其新方言发明之快,说者之众,外地人与之相比,用句南京话说:连门都没得。
我讲这些话决非看重南京人,小觑了外地人,这是与它特有的历史文化和地理位置有关。南京“六朝古都,十朝都会”其语言必然融合了中原地区、长江游域和一些少数民族的语言。有“话”为证。陕西岐山地区方言中,犯毛了、烧包、吃饱撑的、一惊一乍的。明太祖朱元璋蔑称一徽州典史为“小八拉子”。镇江人刘鹗写的《老残游记》里的呕人、二呆子、壳铎一声。满族人的关饷、哈了(腊肉、夏季变味)这些话,南京人也讲。
太平天国在宁建都十余年,后被湘军攻克,南京方言不会没有“两广”和湖湘的成分。我外婆是地道的老南京,有时不叫我娃儿而叫“伢子”。伢子,典型的湘语。南京话与非南京地区的语言可谓“我中有你,你中有我。”
但“来斯、盖了、马既”是正宗的南京方言。上世纪五十年代提倡讲普通话,南京一家报纸举了南京话难懂不易交流的例子。一邻省人到中央商场,营业员向他介绍新产品钢精锅:“这个来斯,盖了,你不买马既没得了。”加上南京人说话像赶死似的,把这个外地人搞得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少先队员把它译成,这锅质量很好,你不买,很快就售完了。他才恍然。
南京人的口头禅最有代表性的要数:乖乖隆的咚、喝是的、啊由、还是的呀、一得儿不假。只要从口中冒出任意一个,你立马可以断定,他(她)准是我们南京人。1966年,我刚从航校毕业分配到京津杨村机场,上级要我到天津北站托运一汽车的器材。站上办理业务的姑娘,见我这个小兵辣子托运那么多东西,惊讶地直呼:“乖乖隆的咚”。我一听,她是南京人,她亦从口音上听出我是她的同乡。那时文革开始,生产已无序了,她还是请来许多工人帮我把事办妥。我刚要说谢,你听她怎么说:“啊由,还谢呢,哪个叫我们都是南京人呢,还是的呀!”凡是常出远门的人都有过跟我类似的经历,听到过这浓郁的乡音,感受到同乡的温情。
南京话有许多有音无字。众口一词,字怎么个写法?不清爽,只有用音相近的字代替。如:天要下雨,雨又没下来,周身不舒适,说是“咯苏”。人打扮出格或说话做事肉麻,说“臆怪”。形容个性孤僻的人“孤苏”。说话嗦用“韶”形容人或东西很多用“没孬孬的”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南京话形象生动又不乏俏皮幽默。大方的人说他“胎气”,小气的人说他“啬屁扣”。人长得很胖,你说他富态多好,听的人也入耳,他偏不,编排人家“长潽得了”,浑身的肉像米汤从饭锅里漫出来。人瘦吧!也不说人精干,说什么“长抽得了”。物件质量好,形容它“耐踹”。工作多吃的差又拖不垮,说他“耐驼”像沙漠里忍饥耐渴,吃苦耐劳的骆驼。你听了这话,闭上眼睛再把被说的对象想想,像不像那么回事?
南京话须用浓酽的乡音道出,就像白局、相声演员唱的说的,或老南京人讲话,听起来方有滋有味,百听不腻。
《江南时报》 2004年05月21日
余秋雨先生在《文化苦旅》中说南京的“语言不太好听”,这话我不爱听,因为我是南京人,我了解南京话。
一种语言不好听,可能是因为没有听懂,可能是因为存有偏见。后者多半与某一方言区的经济发达程度有关。过去,南京人觉得吴侬软语好听,是因为“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古训,“破归破,苏州货”的谚语。七十年代,南京人觉得上海话好听,是因为上海有<--NEWSZW_HZH_BEGIN-->二十四层大楼。现在,南京人还觉得广东话好听,是因为广东*近香港,有很多“白领”、“粉领”。南京的地理位置不南不北,南京的经济不温不火,南京人的性格不阴不阳,南京人说起话来自然不尴不尬,外地人怎么能听得进呢。
不过,本人想说的是前者。
只要真正听懂了南京话,你会发现,南京话是很美的,它节奏明快,铿锵有力,充满幽默和智慧。
南京话中我最欣赏的是谚语,它是先人传下来的哲学宝石。
谈到服装的色彩搭配,南京人会说“红配绿,丑得哭”,这“绿”和“哭”,在南京话里是押韵的。
工薪族多半在每月上旬发工资。现在的消费十分可观,外面的世界又充满诱惑,一不留神把工资花光了,下面的日子怎么打发?这种窘况你怎么来形容呢?南京人会说“月头放卫星,月中吃半斤,月底鬼转经”。
“山中无老虎,猴子成大王”,这句话想必大家都听说过,可同样的意思,南京人说“老猫不在家,小猫爬篱笆”,哪一句更生动呢?类似的情况还有,“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南京人也会换个口吻说,“嫁给当官的当娘子,嫁给杀猪的翻肠子”,这话是我从岳母口中听来的,当晚我就把它记进了我的小本子。
男人之间,多少存在一些酒肉朋友。有来无往非礼也,少不得请客吃饭的事。可平头百姓,囊中总有些羞涩,明明只想请朋友一人,电话里还打肿脸充胖子,说,叫夫人孩子一块来,一定啊。为此,南京人制订了一条规则,叫“请爹不请妈,请妈一家拉”。
南京人说话用词也有意思。比如,劝某人做某事,某人“高低不肯”,“高低”表示了坚决的态度。南京人常这样说。可有一次我还听到了它的同义词。一个同学丧父,我和几个同学前往南京郊区吊唁,主人家某长辈向我介绍情况时说早就让逝者去住院,他“长短不肯”。
南京话也不总是停留在谚语和词汇的成果上,随着时代的进步,也在不断地发展,向文明、高雅提升。一些短语原本是脏话,被省略、替代或改造,虽欠雅致,但有进步。如:“活丑”、“喝啤酒”、“一米多高”等。
南京人有一些口头禅,如“搞得不得了喽”、“多大事啊”,看似张狂,实为儒雅。一句话,化解了矛盾,免除了干戈,消除了隔阂,利人利己。
当然,南京话也有粗俗的一面,这是每一种语言都不可避免的。随着国人的文明进步,南京话会越说越好听。虽然我欣赏南京话,但是我还希望下一代南京人多说普通话,这是中华文化发展的需要。
余秋雨先生在说南京话不好听之前,还说南京“夏天太热”,这一点我有同感。不过,这与本文主题无关,打住。
NB:
活闹鬼——小混混,鼓惑仔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