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无此解法之道力,虽有至高之见地、甚深之修持,亦于心无利。’
‘解法’就是认识法身。如果只知道死做功夫,或者道理讲得很好,但却不认识法身,就是‘无此解法之道力’。若无此道力,‘虽有至高之见地、甚深之修持,亦于心无利。’至高之见地,指道理懂得很多,讲得很好。甚深之修持,指打座功夫很好,入定很深。若不认识法身,只有这些是不行的。香严禅师原是百丈禅师的弟子,他很聪明,对经论禅语样样通达,问一答十,但却没有解法之道力,没有认识法身。百丈禅师圆寂之后,香严就去参问他的师兄沩山禅师。沩山禅师看到香严来了,对他说:‘我闻汝在百丈先师处,问一答十,问十答百,此是汝聪明灵利,意解识想,生死根本。父母未生时,试道一句看!’香严被问住了,茫然无答。在经书上找,在他看过的文章里找,竟找不到一句答语。他为自己叹息:‘画饼不可充饥’,屡次请求沩山禅师给他说破。沩山说:‘我若说似汝,汝以后骂我去。我说的是我的,终不干汝事。’
所以,若不具解法的道力,于修心没有什么实际利益。香严禅师遂将平日所看的文字烧掉,气愤地说:‘此生不学佛法也。且作个长行粥饭僧,免役心神。’便泣别沩山禅师,到一所荒废了的古寺庙(南阳忠国师遗迹)里住下,自耕自食。他烧却文字,不学佛法,扫掉了‘至高之见地’;长行粥饭,免役心神,排除了‘甚深之修持’。但‘父母未生时’这个话头,他却时时处处没有忘记。禅宗参话头的修法,是由宋朝的大慧宗杲禅师力倡而风靡禅林。香严禅师是唐朝人,那时禅宗多用直指,参话头并没有广行。香严禅师可谓是开了‘参话头’的端倪。他行也参、坐也参、下地耕田也参,正所谓‘行住坐卧,不离这个’。他不但抛却了世间名利,出家学道,而且扫除了‘开悟’、‘成道’等种种概念,置心一处。这样久久行去,好消息就要来了。有一天,他开荒种田,一锄头锄过去,锄到一块瓦砾,他拿起一掷,正好打在田边的竹子上,‘啪啦’一声,震醒了生死大梦,顿时打开本来。噢!原来如此。这在禅宗谓之‘破参’——参破了所参的话头。那么,父母未生时是什么面目啊?香严禅师没有说破。幸好他没说,不然,‘父母未生时’以后就不能作为话头来参了。有了现成答案,就提不起疑情了。
到了宋朝,由于大慧禅师的提倡,参话头盛行。有一个和尚也参‘父母未生时’这个话头。他不像香严禅师那样,烧却文字、不学佛法、长行粥饭、免役心神,他对至高之见地、甚深之修持扫得不尽,就不免役使心神,参话头过急。久久他变得疯颠了,嘴里念念叨叨,露宿街头巷尾,然而‘父母未生前的本来面目’却时时处处没有忘记。有一天,他遇到两兄弟打架,叔叔出面劝阻。叔叔说:‘你们父亲在世的时候,可是有面目的人啊……’有面目就是有面子、有威望。这和尚一听到‘有面目’,就傻愣愣地挤进围观的人群,要找到这个面目。叔叔批评他的两个侄子:‘你们却打架,像什么话?这么没面目!’这和尚一听到‘没面目’,顿然虚空粉碎、大地平沉,真如实相朗然现前,他破参开悟了,从此不疯不颠,逍遥自在去也。‘没面目’就是无相之实相,就是自性啊!只知道无相的理论,不见自性,落不到实处,任你说得天花乱坠、地涌金莲,也没有用。必须落实在心地深处,明见自性,才可透得过种种境界。
香严禅师破参悟道之后,沐浴焚香,遥向沩山方向礼拜说:‘和尚大慈,恩逾父母。当时若为我说破,何有今日之事!’乃有颂曰:‘一击忘所知,更不假修持。动容扬古路,不堕悄然机。处处无踪迹,声色外威仪。诸方达道者,咸言上上机。’这个颂传到了沩山那里,沩山禅师对他的高足弟子仰山禅师说:‘此子彻也。’仰山却说:‘此是心机意识,著述得成。待某甲亲自勘过。’他要亲自考考香严。仰山见到香严,说:‘和尚赞叹师弟发明大事,你试说看。’香严举出前颂,仰山说:‘此是夙习记持而成。若有正悟,别更说看。’香严又颂曰:‘去年贫,未是贫;今年贫,始是贫。去年贫,犹有卓锥之地;今年贫,锥也无。’仰山说:‘如来禅许师弟会,祖师禅未梦见在。’香严禅师又成一颂:‘我有一机,瞬目视伊。若人不会,别唤沙弥。’仰山听后大喜,报告给沩山说:‘且喜闲师弟会祖师禅也。’香严禅师法名智闲,故仰山称他‘闲师弟’。他原是跟百丈禅师学禅,但后来在沩山禅师的激励下开悟,就成了沩山禅师的弟子。我们在这里不能扯得太远,这段公案就不再解释了,留给你们自己去透吧。
别看现在这里有这么多人听讲,若无‘解法之道力’,脚跟未必站得稳。一听人家说,我的法怎么好、怎么妙、怎么高超,一下子就滑过去了,他要学‘至高之见地’。一听人家说,我的法多么多么有力量,能出多大多大的神通,马上就跟著跑了,他要学‘甚深之修持’。他不晓得真心是根本啊!‘如无此解法之道力,虽有至高之见地、甚深之修持,亦于心无利。’你那理论敌不得生死,你那神通算不上解脱。若不认识根本,没有用处。若不得漏尽通,即使发了五神通,也是妖通。不但不能解脱,还有入魔的危险。因为‘无解法之道力……于心无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