郢都,开了一个庆功会。这个宴会名为“太平宴”。君臣兴致很高,从白
天一直喝到晚上,还没尽兴。
这时,天已经黑了,外面刮着大风,好像要下雨的样子,可是大厅中烛
火通明,轻歌曼舞。忽地,从舞女中转出一位绝色佳人:她上着白藕丝对
衿仙裳,下穿紫绡翠纹裙。满头珠翠,颤巍巍无数宝钗簪;遍地幽香娇滴
滴有花金缕细。脸蛋如三月桃花,纤腰似春之杨柳,说不尽体态风流,丰
姿绰约。
这美女是庄王最宠爱许姬。此刻,她奉庄王之令为群臣斟酒。她轻盈
得燕子一般,一会儿飞到东,一会儿飞到西。群臣一个个着了迷,疯狂喧
闹声一下子全没了。
突然,一阵风扑到大厅上,吹灭了所有蜡烛。许姬正为一人斟酒,那
人趁着黑灯瞎火之际,拉住许姬的袖子,去捏她手。许姬倒也厉害,顺手
牵羊地把那人帽子上的缨子揪了下来,快步来到庄王前轻轻告状,要庄王
快命人点烛,看看是谁竟敢调戏她。
调戏君王宠姬,无疑是对君王的羞侮。这是大逆不道的行为啊!但庄
王想了想,却高声喊道:“切莫点烛!寡人今要与诸卿开怀畅饮,不用打
扮得衣冠齐整的了,大家统统把帽子全摘下来吧!”
当莫名其妙的文武官员都把帽子摘下后,庄王才叫点烛。这样庄王和
许姬始终都不知道拉袖子的是谁。
散席后,许姬责怪起庄王来。
庄王笑笑说:“今天是我请文武百官来喝庆功酒,大家很高兴,喝得
都差不多了,酒醉出现狂态,这又有么奇怪呢?我如果按你说的把那个人
查出来,显示了你的贞节,却让群臣不欢而散,都会悦我胸怀和度量太小,那以后谁还会为我拚死效劳呢?”
许姬听了,十分佩服。
后来,楚国与郑国交战时,前部主帅副将唐狡自告奋勇率百余人充当
先锋,为大军开路。他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使楚进展顺利。庄王要厚赏
唐狡。
唐狡却红着脸说:“大王切莫厚赏,只要不治我罪,未将已感激不尽
了!”
庄王问:“为什么呢?”
唐狡磕头答道:“上次'绝缨会上,去拉美人手的便是我呀!蒙大王
昔日不杀之恩,末将今日才舍命相报啊!”
庄王大喜,还是重赏了他。
楚庄王高高地坐在宝座上,接受一批又一批文武大臣向他朝贺。甜蜜
的音乐,欢快的舞蹈一齐向他奉献。楚庄王陶醉了。
前些天,他盟国陈国发生了内乱,陈灵公被大臣夏征舒杀了。陈国的
几个大臣逃到楚国,请楚庄王替陈国平定内乱。楚庄王就打着主持正义旗
帜,率大军灭了陈国,把它改为楚国的一个县。啊,楚国,强大的楚国版
图又扩大了。楚庄王得意地想着,忽然有一丝不愉快念头升上脑际:南方
属国的君主和许多小部族的首领都来道喜了,国内大臣也都来祝贺了,怎
么独独不见大夫申叔时?
正想着申叔时,申叔时就来了。原来,他出使齐国刚回来。
申叔时向楚庄王报告了去齐国后见闻,楚庄王想,接下来,你该说些
道喜话了吧?谁知申叔时竟一句也没提到。楚庄王火了,责问道:“陈国
夏征舒杀了陈灵公,犯了滔天大罪,中原的诸侯哪个也没敢去过问,只有
我主持正义,杀了夏征舒,而且又使我国增加了很多土地。哪个大臣,哪
个属国不来祝贺?可你却吭都没吭一声,难道我做得不对吗?”
申叔时诚惶诚恐地行了个礼,说:“不是,不是,我心里正想着一件
解决不了的案子呢,所以还顾不上说别的。”
楚庄王好奇地问:“什么案子?”
申叔时说:“是这样:有个人牵着一头牛,从别人的田里走过。谁知
那牛踩坏了人家庄稼。田主火冒三丈,不由分说,把那头牛抢去了。凭牛
主好说歹说就是不肯还。请问大王,要是您遇上这个案子该怎么审理呀?”
楚庄王说:“我说应该把牛还给人家。”
“为什么?”
“牵着牛踩了人家的庄稼,这当然不好。可是,就为这个抢了人家的牛,不是太过分了吗?”楚庄王说到这,忽然领悟出一个道理,他盯着申
叔时看了好一会说:“唔,原来你是转着弯子说我呢。好好好,我把'那头牛’退回给人家就是了。”
楚庄王于是就恢复了陈国,陈国新国君陈成公从晋国回到陈国,他很
感激楚庄王,就归附了楚国。中原的诸侯也都挺敬佩楚庄王的道义精神。
楚庄王有个爱妃,名叫樊姬。她不仅长得美丽,而且还很有头脑,对国
家大事常有卓越见解。因此,楚庄王把她视为明珠,十分珍爱。
一天,楚庄王从朝廷回到宫里,樊姬见他皱着眉头,便关心地问道:“大王,今天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为什么下朝这么晚啊?”
楚庄王说:现在国家正是多事之秋,政务万端,我正同贤相两人细细
商讨呢。”
樊姬又问:“贤相是谁呀?”
楚庄王说:“虞丘子。”
樊姬笑道:“月亮好还得星星们拱护。虞丘子虽然很贤,只是单枪匹
马,而且年纪又大了。我看他不算大贤相呢!”
楚庄王惊问:“依爱妃看,怎样才算大贤相呢?”
樊姬笑道:“十步之内必有芳草。楚国幅员如此广大,地跨两湖,是
人杰地灵的所在。难道虞丘子就不能向大王多推荐一些人才来帮助理政
吗?”
第二天上朝时,楚庄王将樊姬话转告虞丘子。虞丘子听罢满脸羞红,
立即向楚庄王推荐孙叔敖做宰辅,自己告老退职。
孙叔敖上任不久,就碰到一个棘手案子:虞丘子家里有人犯了国法,
按理要受到严厉惩处,可是办案官员考虑到虞丘子是有功于国家的老臣,
迟迟不敢判决。
孙叔敖听完下属的汇报,略一沉吟,便严正说道:“王子犯法与庶民
同罪。如果因为虞老有功于国而不敢惩治他家犯法人,这个王法还有啥用,偌大的国家如何能治理得好?”
说完便下令将虞丘子家人逮捕法办,还按例将那个失职的官员查
办。
楚国民众听到这件事无不肃然起敬。全国很快出现了赏罚分明、政治
廉洁的局面。
楚庄王立刻召见虞丘子,对他感谢道:“是你推荐这个好人才,功劳
簿要记上你的头功!”
虞丘子惶恐地跪谢:“大王,孙叔敖一直就是不徇私情,不畏权势,
严格按法办事的干练人才。过去我没有及时推荐,这是我的不是啊!”
楚庄王连忙抚慰道:“你就莫要自谦。最后还不是你老贤相推荐了新
贤相吗?”
虞丘子忙道:“大王,真正推荐人才的不是我,而是樊姬夫人。”
楚庄王恍然大笑道:“对!我怎么就忘了这个深谋远虑贤夫人哩!”
楚庄王养了好多好多的马。其中有一匹他最心爱的马,竟给穿上五彩缤
纷的锦衣,养在富丽堂皇的屋子里,睡在有帷幕有绸被的床上,拿切好枣
干喂它。可惜,这匹马越来越胖,享了没多久福,就腿一蹬断了气。
这下,楚庄王可伤心啦,对大臣下令说:“你们快去找天下最好棺材
把它装进去,外面还要套上一个好棺材,而且要用大夫的礼仪埋葬它。”
有的大臣劝谏道:“大王,怎么可以把大官礼仪用在畜牲身上呢?”
楚王脸一沉说:“谁敢再来劝我不要厚葬马,我就杀死他!”大臣们
一个个缩着脑袋,不再吭声了。这时宫殿演员优孟失声痛哭起来。楚庄王
奇怪地问:“你哭什么呀?”
“我哭马呀!”优孟边哭边说“这匹马是国王您最心爱的。我们堂堂
的楚国,有什么样事办不到呢?只用大夫的礼仪来埋葬它,还是太亏待它
了。我看应该用君王的礼仪埋葬它才对呀。”
庄王问:“怎样用君王的礼仪来埋葬它?”
优孟答道:“臣请求用雕刻花纹的玉做棺材,外面再套上文梓木做成
大棺材。派士兵们挖大坑,叫百姓们运土,供给它的祭品要最上等的东西。
还要请各国的使者来吊唁它。诸侯听到这件事,就都知道大王轻视人而看
重马!”
楚庄王听到最后才明白,优孟哪是哭马,而是用巧妙的语言来劝自己
不要太着重马。他觉得自己错了,叹口气说:“难道我的过错竟是这样的
严重吗?你觉得该怎样处置这匹马呢?”
优孟说:“请大王把这匹马当作六畜来埋葬—在地上挖个土灶作为棺
木外套,用铜铸的大鼎作为棺木,用姜、枣、粳米为祭品,用大火把它煮
熟煮烂,最后埋葬在人们的肚皮里。这就是最好的处置办法。”
楚庄王叫厨师把马肉烧碍喷喷香,分给大家吃了。从此他再不看重畜
牲而轻视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