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作“得到”讲的北京话“来”,已经算作了普通话。如“来一壶酒”,指喝;“来一段儿”,指说唱;“照样儿再来一回”,指做;“我来廉颇”,指扮演;《离婚》:“即便是旁听生,到时候也得来张文凭。”——指得到一张文凭。
而“来派”,则始终未曾步入普通话领域。《离婚》:“邱先生没往下说什么,可是那个笑在眼角上挂着,大有一时半会儿不能消灭的来派。”“派”字要轻读,指某种情绪、神情、态度,含有“气势、势头、气派”在内。
《陈七奶奶》:“看起昨天那种来派,见人拿人,不知道有多么大的罪名,马上就要出菜市口的样子。”——也是“气势、势头”的意思。“出菜市口”,谓到顺治门(宣武门)外菜市口的刑场开刀问斩。《儿女英雄传》:“姑娘一看这光景,你一言我一语,是要‘齐下虎牢关’的来派了。”“齐下虎牢关”,指《三国演义》里刘关张三英战吕布的故事,设有此种“来派”,可见势头之猛烈。以上诸“来派”,都可以换用普通话里的“劲儿”,意思一样。
“来不来的”,是时常的、动不动的、动辄怎样的意思。如“别来不来的就是一通儿臭骂”,“来不来的就哭”。《儿女英雄传》:“你怎么这么糊涂?你瞧,这如何比得方才?也有来不来的我就大马金刀的先坐下的?”——则是“动不动的”意思。“大马金刀”是“大模大样”的意思,“刀”字一定要儿化,“马”字轻声。
单音词“来”后边加助词“的”——“来的”,更置于量词之后,“一斤来的”,这是多少?是不足?是有馀?日本汉学家牛岛德次教授曾垂询于余(还有“啷当”,如“二十啷当岁”是多少岁?)我翻了翻老舍先生的句子,《四世同堂》里有:“又过了几天,刘太太忽然回来了,拿来有一斤来的小米子,送给老人。”仔细揣摸文义,我觉得非是“不足”,而是“有馀”,但这“馀”也并非很多,略微多一点儿、或少许一点儿。“一斤来的”,即约有一斤(不是不够)、一斤多一点儿。“二十啷当岁”也即刚到二十(不是十九)、二十岁多一点儿。“来的”和“啷当”我这样解释,不知读者以为然否?
“来”字后边再加助词“着”——“来着”,如“他说什么来着?”“他真打仗来着吗?”(《四世同堂》),用于动词或者动宾结构的词语之后,表示曾经做过、或是已经完成的持续,仍是一个助动词语。
“来”字后边再加助词“嘹”——“来嘹”,即“了”的音变,平声、重读、加长:“来嘹!赵大爷,我来嘹!”(《龙须沟》),高亢,兴奋,传神。我们从《茶馆》里于是之演的王掌柜嘴里,还能听到。